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祇應守寂寞,還我故園扉。
  ——孟浩然《留別王維》





  其實,他並不是沒有辦法擋下葉小釵的。
  ……但是有人在等他,有人在等葉小釵,一如他等待赭衫軍一般。
  卻是走到了這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因為後悔這種事物根本沒有用,……一如失去兩位好友的時候,一如無法及時保護赭杉軍的時候,但是,沒關係了,至少他努力彌補過了,是啊,沒關係了……




  他一直都明白的。
  無論是墨塵音的心意,無論是自己的心意。
  也許,只是不願去面對罷了。
  那一個字,他們都沒有說出口,也不需要說出口。
  如果彼此不是如此了解,那些過去是不是會更加甜蜜?
  愛這種東西,只要兩個人都能了解就夠了,這一向是他們的默契,卻也成就了他們的寂寞。
  「墨塵音,你會感覺冷嗎?」語畢,他運勁將覆於墨塵音身上的雪花拍落,那人,卻失了回應。
  他沉默,一如背上那人的無語。
  凝望著滿天飛雪,他溫柔地說道:「……這條路,你曾伴我走過。」仰首看向天空,滿眶熱淚流進了心頭。
  「現在,換我陪你走了。」
  而後,又是沉默。
  一步又一步的無奈,——一步又一步的心痛。成全一個人,用上兩個人的寂寞,好沉重的代價……呵。笑裡滿是苦澀。
  漫天飛雪,竟也染上一絲無奈。




  「赭杉你看!」少年一臉興喜的指著枝頭上白頭翁。
  另一名少年瞄了一眼枝頭,又將視線轉回那人身上,「……墨塵音,再偷懶我要告訴師尊。」
  「欸?怎麼這樣……」少年嘟噥著,不情願地繼續舞著劍,絲毫沒察覺那人眼中的笑意。
  赭杉軍走上前拉住了墨塵音的手,「這裡要這樣才行。」
  緊貼著的身軀令墨塵音臉上不禁染上了些許緋紅,「赭、赭杉……」
  「嗯?」閉眼故作無視墨塵音臉上的緋紅,但這小小的動作自然沒被墨塵音忽略。
  「……赭杉,你越來越無賴了。」
  「哈。」




  「赭杉、赭杉?」墨塵音滿是擔憂地搖著赭杉軍的手臂,試圖將人搖醒。
  逞強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不意外地對上墨塵音滿是擔憂的眼神,「……嗯?」
  「……還好你沒事……。」墨塵音低喃著,而後倒下,赭杉軍頓時愣住。
  「墨塵音?」他起身向前扶起墨塵音,伸手,卻是滿手鮮血。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莫非是……
  為了替他擋下雙橋那致命的一擊……




  「……你絕對是故意的。」墨塵音一臉很是不服氣,嘟著嘴看著赭杉軍。
  「喔?」而後,赭杉軍跳進河裡,伸手拉起跌坐著的墨塵音,滿是笑意。
  墨塵音一臉很是正經地看著赭杉軍,「赭杉,你的臉皮真的越來越厚……唔……。」
  本來還想多說些什麼,唇上那霸道的吻卻不容許兩人之間有一絲空隙,纏繞著,對彼此的感情,——那是無法割捨的存在。
  既坦白卻又害怕太坦白的感情。




  ……赭杉……
  ……我有點累了……
  ……只要睡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抱歉……。




  「……墨塵音,你還記得嗎?」他低喃著,輕輕閉上了滿是傷痛的雙眸。
  「我們在這看雪的時候,你說過,你只想和我一起……過著平淡的生活就好……。」
  權力、地位——我都不需要,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
  ……和你在一起……。
  懷中的軀體逐漸冰冷,逐漸陌生。
  他所熟悉的墨塵音,一直是那個——既溫柔又陽光的墨塵音。
  那個把他作為責任的墨塵音。
  但是墨塵音明明還是墨塵音,為何此時會是如此遙不可及?如此陌生……
  你要丟下赭杉軍一人了嗎?墨塵音……。




  「……你說你從未放棄赭杉軍。」赭杉軍抬頭望著飄雪的夜空,再也、再也看不清墨塵音臉上是笑非笑……
  「但多年後,為何你卻先放棄自己,……捨吾而去……。」
  像是被人緊緊揪著,胸口滿是苦悶、痛楚,記憶的點點滴滴仿若根根細針刺進心中,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寂寞深處。
  「……好友啊!」
  一聲長嘆,卻再也喚不回那人,……再也無法擁抱那人的溫柔。
  「……墨……塵音……。」
  整個時空好似都靜了下來,連水珠滴落雪地的聲音都是如此地刺耳,如此的寂寞。
  淚痕殘留在臉龐,赭杉軍不再多說什麼,也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這是他們慣有的默契。
  卻也成了他們之間的寂寞。
  突然地,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們都還年少不懂事的時候,那些無憂無慮的畫面。




  「哈——啾!」
  赭杉軍輕笑了笑,捏了捏墨塵音微微泛紅的鼻頭,「感冒了吧?」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哈——啾!」像是報復似地,墨塵音伸手拉了赭杉軍的衣服起來擤鼻涕,一臉還意猶未盡的樣子。
  赭杉軍倒也沒有阻止他,僅是笑著看向墨塵音,滿是柔情。




  他靜靜地看著墨塵音的身軀沉浸在渾沌巖池中,那些笑容、那些記憶,也許……是該埋藏了,永遠、永遠地埋藏在心底。
  「……墨塵音。」
  沒有回應。
  彷彿世界都被黑暗籠罩了,再也、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他倚著牆,靜靜地傾聽著,那人心底的話……




  「……赭杉,……謝謝……。」






  到了最後,那個字,他們誰也沒說出口,也已經不需要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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