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一篇故事。
  我想用一種近乎敘述的方式,去堅持一份感動,去留住一段記憶。
  而在故事的尾聲,那所有不堪負荷以及無法言喻的寂寞都會隨著故事的結束,永永遠遠地活在我的記憶裡,直到死亡為止。









  冬日裡的太陽總是令人格外慵懶的吧。
  他自個兒坐在樹下,而乾枯的樹皮像在提醒他這又是不知名的某個冬天了。
  「呼……。」出口的熱氣很快凝成一片白霧飄向天空,而淡藍色的天裡依稀還有尚未散開的嘆氣。
  已經五年了吧?


  一個人的生活。


  想到這裡他不禁淡淡地苦笑了下,而心上也稍稍泛起了酸楚。
  「喜歡一個人到底會延續多久呢?」
  他不再說話,自顧自地躺在枯黃的葉上感受著沁寒入骨的北風。




  「策——馬——天——下!」
  忽地,一道霸氣凌人的怒吼聲劃破了難能可貴的寂靜,至少對策馬天下是這樣的。
  「嗯?」他不疾不徐地撐起了還略帶有幾片落葉的上半身,「不是老跟你說要靜心了嗎?嗜殺者,要靜——心——」「——靜你個頭!」
  他不禁失笑。都已經五年了,這人還是一副小孩子脾氣,活像個幼稚園小孩。
  「笑什麼!」嗜殺者緊蹙的眉頭再度暗了幾分,「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什麼天氣還穿一件薄襯衫在外頭遊蕩?真搞不清楚你到底再想什麼!……」
  一連串吩咐叮嚀如繞口令般從嗜殺者口中毫無失誤地傳出。




  一分鐘過去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外套就在床左手邊的櫃子底下第二格裡,圍巾在……」






  五分鐘過去了。
  「你也不想想最近天氣變得特別冷而且特別容易有傳染病,到底要我說幾次……」








  十分鐘過去了。
  「我真是倒八輩子霉遇到你這懶散又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笨蛋,搞得我就像神經病一樣每天都得注意你有沒有什麼沒做……」








  策馬天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見嗜殺者的眉頭又更加深沉。
  「我千辛萬苦這樣叮嚀囑咐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我真是活該自己找罪受遇到你這種臉皮厚到連子彈都打不穿的混蛋!……」
  忽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自嗜殺者後頭傳了出。
  「好了、好了,你就別在嘮叨他了,他畢竟都二十六了,總是會照顧自己的。」來人一頭耀眼的紅色長髮盤在頭上,頰邊有些髮絲盪漾著,更加凸顯她的白皙。
  「得救了,小君。」策馬天下一臉無奈地笑著。
  嗜殺者沒有回頭。
  君莫笑一臉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嗜殺者?」


  一陣北風嘲諷似的呼嘯而過。


  「噗。」策馬天下忍俊不禁,但看到嗜殺者殺人似的目光後決定將快要溢出唇扉的笑聲硬生生壓回喉嚨。
  我一定會因為內傷而死。他想。
  而後他悠哉地站起身來拍去殘留在身上的落葉,「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就在他將要走遠時又似乎想起什麼轉身對嗜殺者和君莫笑大喊:「嗜殺者!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相信居然有人交往了六年還會因為女朋友叫自己名字而臉紅!」


  而後他笑著走開。


  「去你的!策馬天下你這大王八!」嗜殺者脹紅的臉宛若剛成熟的蘋果,煞是好笑。
  而他的手裡悄悄多了一股溫暖。









  一個人死後,到底會被惦記著多久?









  房內一片黑暗,策馬天下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過了不久,他關起電腦在一片黑暗中走向浴室。
  「同學會啊……」
  熱水沿著他不常日曬而顯得蒼白的鎖骨往下延伸,然後在地上匯聚成一條小河流向排水孔,就如同那時候,悲傷隨著風散到遙遠的,他沒有辦法再擁抱的地方去。
  不知道魚丸子的小孩現在多大了?他想著,而後輕輕地揚起嘴角。
  睽違的同學會啊,還是勉強去一趟吧。
  嘰——。他伸手關水,蒼白的手腕上細長的紅絲在慘淡的光線裡顯得更加刺眼。
  「我好想你……」他說,水珠自髮際落下,夾雜著鹹苦的水滴。
  驀地他衝到洗手台前,雙手無力地撐著身體的重量。
  淡黃色略帶有細微血絲的液體緩緩沿著潔白的瓷流進排水孔,伴隨著沙啞的乾嘔聲。
  乾澀的雙眸微微抬起看了靜中的自己,消瘦得幾乎可數出肋骨的數量及排列方式。




  他從來沒有忘記想念,只是,那輪廓仍無法克制地隨著載浮載沉的記憶漸行漸遠。
  不想忘記,又該怎麼不要失去?




  而每個漆黑的夜又該怎麼一個人過?




  「……師九如,我好想你……」









  「親愛的愛麗絲,一路順風。」他帶著淡淡的遺憾笑著,右手拿下造型精緻的帽子紳士地向「她」致敬道別。


  厚重的布幕隨著逐漸黯淡的聚光燈拉起,而漆黑的禮堂裡在落幕後依稀迴盪著細細的啜泣聲。
  燈光亮起,洶湧人潮靜靜朝著灑進陽光的門走出。


  話劇社的期末公演總算是完美落幕了,而且偌大的禮堂竟差點容不下如此龐大的人潮,這倒是讓話劇社的現任社長非常滿意。


  「欸宅馬,我就說這招超有用吧!」魚晚兒一手插著腰一手掩著不住笑著的嘴角,活脫脫就像是故事裡的紅心皇后。
  聞言,策馬天下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絕對要退社!退社!」
  而休息室的大家一聽到這句話都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其實演這個角色也算是個突破啊,策馬。」師九如認真地思索了用字後一臉笑著看向策馬天下。
  「你放……」有礙於社內大多數人都還只看普遍級的卡通,策馬天下只好硬生生把差點脫口而出的粗話吞進肚內,「那你來演啊!」
  只見一旁悠悠哉哉早就整裝完的吞佛童子看著報紙股市版隨口答道:「可是觀眾想看溫文儒雅的帽客英雄救美的畫面啊。」


  ……這哪招?


  「喂,吞佛。」策馬天下沒有回頭,「該不會這次角色是你排定的吧?」
  吞佛目光離開了報紙,以一種十分愉悅的表情環視了四周,「你忘了角色是用抽籤決定的嗎?我只是建議社長題材而已。」
  在場接收到目光的眾人無不感到一陣惡寒,明明都是大學生,為什麼會有人連笑都比其他手段還要可怕呢?
  「其實我也演過女角啊。」吞佛偏頭笑得一臉燦爛,「不過……你想看嗎?」
  ……囧。策馬滿頭烏雲地進了更衣室,吞佛倒是一臉悠哉地挖了挖鼻孔抹在螣邪郎身上。


  「X的死吞佛你超噁!」「噗……」「赦生!」




  昏暗的燈光下,策馬天下奮力地脫下尺寸感覺就不太合的白色褲襪,而後頭傳來細微的竊笑聲。
  「師——九——如——唔……」就在他正想要大罵的時候,唇上柔軟的觸感巧妙地停止了接下來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時間可以停住,不要向前。
  離開繾綣的唇後,師九如靜靜地抱著他,「還好嗎?」
  稍稍愣了下,策馬天下伸手環住師九如的腰際,「你真的很煩人耶,」而他的眼眶卻還是不自覺地泛紅,「我只是有點害怕而已。」


  真是不坦率呢,師九如想著。「沒關係的,我不會放開你的手的。」


  滾滾的水珠濡濕戲服肩上,流下點點,不是離人淚。
  其實他想要的很簡單,只是需要有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他。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明白。
  還好他有師九如。
  還好他還有師九如……




  他一直不敢跟師九如說,帽客的最後一句台詞是真的嚇住他了,那一個瞬間他以為自己也要失去師九如了。









  四周一片沒有朝氣的死白,刺鼻的藥水味以及不時從四肢傳來的疼痛感,他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醒來的。
  「宅馬!」魚晚兒的一聲驚呼使病房內的眾人發覺到他回復意識。
  朦朧的視線裡慵懶地看著四周的人,「喔,好多人……。」
  「好你個頭!……宅馬……嗚……。」
  「……魚丸子……,」看到魚晚兒哭得一塌胡塗,他也不禁慌了手腳,只得丟個求助的眼神給身旁其它的人,「汲無蹤……。」
  先是淡淡地嘆了口氣,疾無蹤環著魚晚兒的肩輕聲說道:「晚兒,我們先出去透透氣……」
  魚晚兒趴伏在汲無蹤的胸膛上低聲地啜泣著,兩個人就這樣彼此依靠地走了出病房。


  「你……還記得什麼嗎?」嗜殺者說,卻比平時多了點欲言又止。
  「你講話怎麼也越來越娘了。」策馬天下無奈地笑了笑,他看著插著導管手背以及纏著無數繃帶的身體不禁一愣。似乎是有什麼東西不見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看著環繞他周遭的人們,個個不是紅著眼眶就是腫著一對如核桃的眼睛。


  「怎麼了……嗎?」他不確定地開口問著。


  只見坐在一旁的嗜殺者低下頭來雙手握得死緊,而淚花一點點綻在深藍的褲管上。
  他看著許久不見的朋友們一個個如逃亡似地走出門外,那心碎的目光如此熟悉卻又陌生,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就如老家斑駁的牆一樣,一片片剝落然後失去。
  終於病房內只剩下嗜殺者、君莫笑和他。
  「喂你別哭啊。」策馬天下說著,心中卻有股難以言喻的鬱悶。
  嗜殺者單手拄著額頭,緊蹙的眉頭很是痛苦,「……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坐在一旁的君莫笑伸手握住嗜殺者的手,卻也是淚流滿面。
  策馬天下呆愣地看著他們。


  「……師九如死了……」


  死白的病房內一片寂靜,只剩下不時傳來的抽氣聲。
  策馬天下空洞地雙眼直直望著天花板,似乎穿過了天花板在看些什麼似地。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記得師九如,卻想不起來那張臉長什麼樣子。
  依稀只記得細碎的浪花拍打著岩岸。
  師九如的臉好像就那麼隨著海浪漂泊到了他再也碰觸不到的遠方。




  ……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策馬天下記得上次來魚晚兒家時四周還是一片廣闊看得見星星的田野,而這次到來時卻已經林立著遮蔽星空的高樓大廈。
  魚晚兒看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失去他,你還是可以再愛。」她說,流轉在眼眶的淚水竟不可克制地滑落微微泛紅的雙頰。
  「是啊。」他停頓了下,而後張著空洞的雙眼看向魚晚兒,「可是,已經沒有人能再給我像師九如那樣的感動了。」
  「宅馬……」
  策馬天下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看著她,「我知道我還可以再愛,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像愛師九如那樣愛別人了。」
  魚晚兒張手用力地抱著策馬的肩,「你哭吧!宅馬……」


  他沒有失去愛,只是已經沒有人能再讓他那樣深深地、不顧一切地去愛。


  後來過了很久,策馬天下都沒有再多說什麼,生活也沒有改變。
  只是少了一個人會在冬天握著他的手,只是少了一個人在他寂寞時給他一個擁抱,只是……只是空氣裡少了一個熟悉的味道。
  其他都沒有改變。
  除了一成不變的工作外,每個星期三還是會去孤兒院陪陪小孩,每個星期六還是會回老家陪著老人們曬太陽。


  「可能只是有點寂寞吧。」他看著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說道。


  其實他現在過得真的很好,大家都太緊張了。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他現在連談到師九如都已經可以釋然地笑著。
  「其實我真的很好。」他像是鬆了口氣一樣攤在椅背上一臉無奈。
  而屋內又是一片寂靜。
  策馬天下伸手覆蓋住因長時間使用電腦而乾澀的眼睛,似乎有什麼東西沿著臉頰滑落到嘴角,鹹鹹的,苦苦的。


  「不是這樣的……」


  他蜷曲起身體像隻蝸牛般縮在椅子上,用著嘶啞的聲音低喃著,「……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而今夜無星的天空就像是被淚水洗過似地,那般寂寥卻又無可奈何。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敲碎了房間裡的蒼茫暮色,方醒來的策馬天下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四周,以及無人使用的廚房。
  那一個瞬間他有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叮咚、叮咚、叮咚——。
  門外催促的鈴聲隱約帶著一種不耐煩,「感覺就是嗜殺者啊,……真不想開門……。」策馬天下一臉疲倦地嘀咕著,卻還是稍微打理了下自己方醒的倦容。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煩不煩啊,等這幾秒鐘是會要了你的命嗎。」策馬天下翻了翻白眼伸手開了門,只見門外站著的除了一手提著菜的嗜殺者還有難得下樓來的君莫笑。
  他當初就跟師九如說住他們樓下耳根一定會不能清靜啊,「呃,晚安啊,小君。」


  「抱歉今晚打擾囉。」君莫笑甜甜地笑著,一臉牲畜無害。但是自從上次大家一起喝酒後,策馬天下就發現她和吞佛童子絕對不會相差太遠。


  策馬天下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說要聚餐之類的事,但是橫豎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喔好……」他一臉茫然地答道。
  「很難得今天嗜殺要下廚呢。」君莫笑一邊關門一邊燦爛地笑著。但策馬天下倒是嚇了蠻大一跳,「呃……不好吧?我還沒保意外險。」
  只見嗜殺者滿頭青筋地看著策馬天下,那眼神就像是深夜裡突然閃過的刀光,不過因為君莫笑在場所以反而沒有下一步動作,策馬天下不禁鬆了一口氣。
  總有一天說不定會被謀殺,還是去保個什麼險好了。他想。
  「我去忙了。」丟下這樣一句話後嗜殺者自發地朝廚房前進。
  「喔。」
  看著嗜殺者熟練地走進廚房後,君莫笑臉上綻著和平時一樣牲畜無害的笑說:「那我們去客廳聊聊吧。」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走到客廳了,自從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
  「很久沒用了對嗎?」君莫笑說,「因為家具上都染滿了灰塵。」她用手指輕輕的在灰濛濛的桌面上畫了一條線露出底下無瑕的白色。
  「嗯。」
  君莫笑輕輕地拉開窗簾,只見枯黃的植物像是埋怨似地靜靜橫躺在陽台上,她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後走出去灑了些水。


  他差點都忘了師九如老愛種些花花草草。


  ……不對,除了這個名字以外,為什麼會是一片空白?策馬天下呆楞楞地看著那些枯萎的枝條。
  「你還好嗎?」君莫笑問著,一臉頗是擔憂。
  他勉強地牽起嘴角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策馬天下。」
  君莫笑難得收起了笑容,輕輕地嘆了口氣。


  「強迫自己不去想只會讓自己更加寂寞而已。」


  尚未反應過來的策馬天下突然呆愣在當場。
  君莫笑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地靠在窗台上,「你看,今天是滿月呢。」
  漫無邊際的月色灑在寂寞的都市上方,他忽然想起師九如很喜歡帶他去看星星。


  「如果你迷路了就抬頭看看天空吧,星星會帶你回家的。」在那溫柔的月光下,師九如笑著說。


  「我覺得不可以不去想他。」一滴晶瑩的水珠透著月色滑落她白皙的臉龐,「你應該要逼自己時時刻刻都去想他,讓他知道沒有人忘記他。」
  「我不知道……」策馬天下說,「我覺得有些什麼一點一滴地脫離我的生命,怎麼也抓不回。」
  接下來則換是君莫笑一臉呆愣地看著策馬天下。


  策馬天下尷尬地笑了笑,「除了師九如的名字以外,我完全想不起來其他的事,包括他的臉、他喜歡的事、他的一切……」
  在夜裡想起曾經有人緊握著冰冷的雙手時,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人的模樣。


  君莫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直的流淚,只能夠流淚。




  後來那晚以後,他還是沒有印象自己到底是怎麼吃完飯,收拾東西的。只知道回神時,他坐在陽台上看著冉冉升起的朝陽,忽然淚流滿面。
  一夜無眠。









  而外頭星空斑斕,策馬天下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一臉茫然地看著外頭,米白色的長衫配上亞麻色的長褲使他看起來更加不食人間煙火,只可惜不是仙女。
  「宅馬。」魚晚兒小跑步地靠近,一身粉紅色的小洋裝讓她看起來非常年輕,一點也看不出來是生了兩個小孩的媽。
  他回頭笑得滿是無奈,「這樣放下小孩跑過來不好吧?妳都快三十了怎麼還那麼莽莽撞撞。」
  看著策馬天下,魚晚兒不禁呆愣了下,而後恍神過來她才跳腳說著:「喂你不知道年齡是女人的秘密嗎!我可是年年十八歲!」
  策馬天下無奈的笑了笑,「妳說什麼都是……。」
  「我知道我選的地方很好,」魚晚兒自豪地努了努嘴,「但是大家都到了,去喝杯酒吧!」
  「嗯。」
  他稍稍回頭看了看窗外的星空後笑著走向餐宴的包廂。


  「……宅馬。」魚晚兒細眉微微地蹙起。
  策馬天下回頭的那個瞬間,她差點就以為策馬天下就要追隨著師九如的腳步離開了。
  「……師九如……。」她看著窗外星光斑斕,眼淚又不小心掛上了眼尾,「請你保佑策馬天下一定要好好活著。」她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向星光祈禱著。


  「根本是老樣子吧。」策馬天下輕拄著微微發疼的額角看著眼前眾人發酒瘋的景象。


  三口劍依然成天喊著玉緹來玉緹去的,「為什麼?為什麼不答應我的求婚——」雖然他已經有了穩定的收入還有意外出現的小孩,但看起來那一紙證書他還是遲遲領不到。


  「親愛的妳怎麼不在我身邊?九禍啊——」朱聞蒼日一掃平時在媒體面前穩重的樣子咬著手帕哭喊著,他現在已經是堂堂大財團的總裁了。


  策馬天下走到斷雁西風旁笑著問:「燕歸人還是老樣子?」
  「是啊。」她笑著回答,「還是成天帶著把吉他走走唱唱。」
  畢業以後的燕歸人就像流浪歌手一樣帶著把吉他,走到哪就唱到哪;而斷雁西風畢業後當起了稱職的上班族,一成不變的生活使她在輾轉之中對到處流浪的燕歸人產生了些連她也說不清的情愫。


  嗜殺者根本一臉殺氣的守在君莫笑旁邊,到底誰才是來參加同學會的啊?策馬看著那對笨蛋閃光不禁又是輕輕嘆了口氣。


  「還好嗎?」汲無蹤一臉擔憂看著眼眶微微泛紅的魚晚兒,身前身後各背著可愛的小小孩。
  「其實我不知道。」她無奈笑了笑,「病阿叔,為什麼愛讓人這麼痛苦卻還是有人願意傻傻地跳入呢?」
  汲無蹤伸手將她抱了個滿懷,「也許我們都是明知會粉身碎骨卻還是願意跳下懸崖的傻子吧。」
  「欸那我們怎麼辦?」汲無蹤的背後忽地傳來一聲稚嫩的女聲,而懷中也悄悄透出一聲童語:「大概爭氣點養活自己吧。」
  「噗。」魚晚兒稍微蹙起了眉頭,修理了兩個死小孩,「人小鬼大!」


  師九如,策馬天下就拜託你了。她虔誠地在心底說著。


  「是玄華。」
  「不會吧?她怎麼會來?」
  「不知道耶……」
  人聲鼎沸的包廂頓時一片寧靜,只剩下偶然出現的幾句議論,策馬天下隨著眾所矚目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人依舊是溫柔的笑容。


  那天夜裡他們並肩躺臥在那個浪濤聲如交響樂般的海岸,師九如轉頭笑著說:「策馬,其實我有個雙胞胎姊姊喔。」


  他覺得呼吸越發緊促,就像是四周被抽成真空似地,他張口努力的想要吸進空氣卻是徒勞。
  「宅馬?」魚晚兒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策馬天下臉上滿是擔憂,而他只是搖搖頭表示沒事。


  只是那張臉太熟悉又太陌生了。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汲無蹤背著小孩走近,卻見到策馬天下臉上的血色逐漸被抽離。
  無法呼吸的痛苦和想乾嘔的感覺冉冉上升,他的視野裡只剩下一片黑暗,模糊不清的意識漸漸從痛苦的身體裡飄開。


  如果可以就這麼結束就好了。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裡閃過這樣的念頭。


  「宅馬!」「策馬!」「……策馬天下!」
  呼喊聲此起彼落的,他最後只記得自己似乎因為全身無力而連帶導致扶著他的魚晚兒倒下。




  至少很多個寂寞的夜裡,我不用再一個人度過。









  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某個空蕩蕩的午後了。
  病房裡有一束百合花,一條插著點滴的管子,一個快要三十的女人。
  「魚丸子,不好意思麻煩妳了。」策馬天下一臉很是無奈的對著站在窗邊的人笑了笑。
  魚晚兒轉頭時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你醒了?有沒有想吃些什麼?」
  他搖了搖頭,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我睡很久了嗎?」
  魚晚兒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擦了擦眼尾的淚痕,「沒有,三天和五枝營養針而已。」


  「宅馬。」說著,魚晚兒的淚水又不住掉了下來,「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她雙手緊壓在不斷分泌水滴的眼睛上,試圖減緩那無法克制的寂寞。


  看著那豆大的淚滴不斷染濕了裙襬,策馬天下輕輕地嘆了口氣,而後他溫柔地笑了。
  「我不會走。」
  魚晚兒抬起泛紅的雙眼看著他,而策馬天下笑著看向遠方即將落下的暮色。


  「我以為我能夠很釋然的放下。」




  「……但是,」他收回了看著錯綜複雜還有些許傷疤的掌心,「要我怎麼能放下這條他拼了命也要救回來的生命呢?」






  「吶,師九如。」


  「我好想你。」




  他想起來在那個刺耳的煞車聲中,本來應該被安全帶鎖在駕駛座上的人竟撲到自己面前用身體緊緊地護著自己。
  溫柔卻又使人心疼地笑著。




 









  「我會一直想著你。」策馬天下看著那即將落下的夕陽說著,「我不會忘記你的,所以……」
  「請你也不要忘記策馬天下。」




  而浪濤聲越發清晰地充斥了整個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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