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明白的。
霸者，不該將自己的情感流露於外。
曾經，他以為那人可以讓他完全信任的，但，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
現在想起來，他也記不清當時是真心要殺了他還是想留住他了。
如果能再有一次機會，他想當個仁政愛民的國君，不再被權勢所矇蔽。
這也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吧？
……寂寞侯。
忽地，他想起那抹溫柔的身影。
那樣無悔的付出。
自己那時候到底又是用怎樣的心境去面對她的呢？
現在也只能悔恨自己的無情。
他不想當霸者。
太過理性反倒會傷了身旁所有人的心。
如法雲子的溫柔，自己一直都沒來得及守護。
他不想再後悔了。
此生此世，夠了。
……不是說好此生此世不離不棄的嗎？
為何今日吾卻獨自感傷呢？
……雲娘啊……
他走著，縱使滿身傷痕，但是他明白的，——哪裡開始，哪裡結束。
為這一切畫下終點的地方，會是他開始的地方。
「君。」
他看著她的笑臉，彷彿一切又回到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
緊握的雙手，說好永遠都不會放開。
他看著她的溫柔、她的體貼，那天，他允諾她不會讓她為他流淚。
但是江湖的日子，怎麼可能不使人落淚？
曾經流淚、曾經心碎，最後還是無法克制心底的愛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這樣說道，滿懷深情。
他們卻不知道，未到白頭心已老。
即使諾言相許，彼此的身影卻被寂寞覆蓋上一層灰，再也看不清。
曾經，他不願自己再留下更多的遺憾。
但今日自己卻是無法守護那些珍貴的生命。
也許是厭倦了吧？
江湖的日子，總是必須做出自己不願意的選擇。
有時候，卻是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他明白的。
卻還是為那些逝去的生命惋惜。
因為每一個人都有所珍視的人，所以必然會為了那人而戰。
但。
難道敵視的人不是人嗎？難道不被個人所珍視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嗎？
一瞬，心如死灰。
——如千流影那般的付出，對於外人來說，可能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
但是那終究是所珍視的人，……也終究無法守護的人……。
為什麼人可以為了別人而去殺害其他生命呢？
忽然地，他心底有好多、好多問題，但是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他了。
法雲子離開了，千流影也離開了……。
曾經，那小小的身影總是跌跌撞撞的出現在他眼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那身影竟變得如此體貼。
如此惹人心疼。
手中的劍再次飛出，他臉上滿是愧疚，「……抱歉，父親，是流影沒有好好練習。」
他沒有回話，只是將劍自千流影背後的樹中拔出，再放到千流影手中。
他本以為自己會挨罵的，一雙溫厚的大掌卻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他抬頭，卻見那人臉上滿是笑意。
「流影，進步得很快。」
一雙手自後頭抱起了千流影，將他送進六禍的懷中。
「雲娘。」
她笑著，「你的懷抱，只可以抱流影、紫瑛和我喔，不然我會吃醋的。」
「哈。」
忽地，他肩上傳來了溫熱的感覺。
「嗯？流影？」
只見那小小的臉蛋上滿佈淚水。
他們相視而笑。
「……傻流影，怎麼哭了呢？」法雲子笑著安慰他，滿是溫柔。
也許今日他所遺憾的，是無法再看到紫瑛的笑容吧？
……紫瑛……，吾不奢求汝之原諒。
抱歉，又要丟下汝一個人。
「父親？」她看向眼前的身影，水亮的雙眸微瞇，向著夕陽，她無法張眼看清父親臉上的表情。
他笑著轉身，「紫瑛，夕陽雖然短暫，但是每一天都還是會出現。」
她疑惑。
「儘管一個人的光輝短暫與否，總有一天都會再次閃耀，只要他不放棄。」
因為人不可能永遠輝煌的活著，即使光芒被掩蓋，總有一天還是會展露出來的。
「父親會永遠是紫瑛的太陽嗎？」她偏著頭想著這話裡的意思，卻仍有滿滿的疑惑。
他笑了。
「只要汝希望，吾永遠是汝之太陽。」
夠了。
是啊，這段江湖人生，已經夠了。
哪怕世人再也不會記得六禍蒼龍存在過的事。
今生的愛恨情仇，是該畫下句點了。
最後一段路，是該走的傲然。
朦朧間，他看到路的終點有個熟悉的身影，他笑了，難掩心中的感動。
「禍皇的腳步，一直是人形師所追隨的。」
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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